2010年12月16日 星期四

骨癌賜新生

骨癌賜新生
文/蔡晉宏 譯/Amy Fang


我要感謝自己的和太太的家人陪伴我度過嚴酷的考驗,如果不是他們長期的支持,我不可能有今天;我也要感謝癌症細胞,沒有它,我將永遠無法從人生的沉夢中醒來。

小留學生的非理性歲月一九六九年我出生於台灣高雄,寫這篇文章時我已經三十五歲了。在十四歲時,為了換個較好的教育環境,父母親和我商量後,決定讓我移居美國。這個決定改變了我的一生,我一個人被丟到語言不通且人生地不熟的土地上努力求生存。

在高中畢業後,我開始從事一份全職的工作,並且在大學裡修一些學分。因為家人對我深切的期望,心裡有一股無法抵擋想要「成功」的欲望,於是一週工作七十到八十個小時對我來說是十分平常。上大學相對而言並不重要,我花了七年的時間才完成大學學業。

我的主修是電腦資訊,並且從事這個專業領域的工作。因為強烈的野心,在一九九三年我二十四歲的時候創立了「Dataframe」訊窗網路資訊科技股份有限公司。曾經有一段時間,辦公室一週營業七天,一天營業十二小時。我儼然已成一個無情且冷漠的人,只剩下少數的朋友會和我保持連絡。只要能賺大錢,這些對我來說都無關緊要。

二十七歲那年,公司的營運達到另一個高峰,我們搬到更大的辦公室。我有一位認識多年的女朋友,後來成了我的未婚妻。所有的事情真是好到不能再好了。然而,不知道為什麼我非常不快樂。我感到生活沒有樂趣,一直在追逐更高、更難達成的目標。

人生順途逆境出現
就在二十七歲那年,我的右前臂開始疼痛。記得第一次症狀出現時,是強烈的痛楚在手臂上移動著。我去看了指壓治療師和中醫師,心想那只是神經痛或是手腕骨有問題,或是手和手臂使用電腦過度。一星期後,疼痛減輕很多,之後就完全好了。

第二次發作是在六個月後,我仍然不覺得有什麼問題,於是去做了相同的治療,疼痛隨之消失。之後疼痛又來了,而這次只間隔三個月。我又去做了相同的治療,但是這回花了較長的時間恢復。從那次之後,每個月都會發作一次,而且疼痛似乎沒有真正消失。所有先前的治療方式都已經無效。

後來疼痛的感覺與日俱增,直到有一天,當我要關車門時,我的手竟然無力關上,右手臂感到前所未有的劇痛。至此離第一次發病已經將近兩年了,我決定做進一步的檢查。

一九九九年在我二十九歲時,我約了當地一位骨骼外科醫師做手臂檢查。醫生坐下來聽我訴說症狀,接著要求我做一個簡單的動作—轉動右手讓手掌朝上。我照著做,至少我認為我做了,結果我的右手(原本手掌朝下)只轉了九十度,停在像平常與人握手的位置上,我非常訝異!直到那天我才知道自己無法做這種簡單的動作。

醫生命令我立即去照X光,隨後的診斷讓我啞口無言。X光片上顯示,手前臂中原本用來連接手肘關節的一根骨頭,竟然逐漸地消失了。在X光片上很明顯的看不到骨頭(鄰近的橈骨)該有的白色影子,它就好像消散在黑色的背景中。醫生的表情看來很不樂觀,他隨即要求我去做手臂的核磁共振影像(MRI)以確定不是癌症。

之後開始一長串令人頭昏眼花的測試與掃描,包括核磁共振影像、X光斷層造影掃描和骨頭掃描,檢查結果每下愈況。直到最後腫瘤組織切片檢查結果才確定,我罹患了尤因氏癌(EwingSarcoma);一種罕見的骨癌。醫生預估我只剩六個月的生命,我的世界整個
粉碎了!長久以來依照我的價值觀所建立的自我已毫無意義,我已經毫無意義。


X光片上顯示手前臂中一根骨頭,竟然逐漸消失了。

有生以來第一次,我投降了。這一生成就的自我評價得了個零分。我在想到底是誰如此殘酷,讓我經歷了出生、孩提時代、升學壓力、移居他鄉、人際關係的挫折、尋找工作、開創事業、戀愛,然後理所當然地等待死亡。沒有人能幫我!

我的父母和二位哥哥很快的從台灣來看我,也許是最後一面了!這輩子第一次看到父親流淚,我知道他跟我一樣心都碎了。母親擔起照顧我的角色,想全力化解著我即將面臨的痛苦。

後來我知道我哥哥離開台灣前,在一座廟宇裡為我祈求了一整晚,我心中很感激他們為我所做的一切。在這段時間裡,我也得到了不可置信的強力支持,來自一個不太可能的地方——我未婚妻的父母。我決定告訴他們我的情況,雖然我知道一般的父母在碰到這種狀況下,會很自然地想保護自己的女兒,但是我必須讓他們知道事實。我無法承受聽到他們可能會說的話,我讓未婚妻獨自打電話回家。

講完電話後,她走過來告訴我:「我爸媽要我搬來跟你住,照顧你。」言語無法形容我對他們深切的感恩之情。

開始人生意義的探尋

因為我罹患的特別病症很罕見,所以治療過程積極且獨特。一般癌症化療的靜脈注射大概是每隔一至三星期、一次三到五小時,我的療程則是每隔三星期、七天靜脈注射。因為這種治療很猛烈,所以醫生幫我開



蔡晉宏選擇積極配合治療,整個療程持續了五年。

刀,在我的心臟主靜脈放進導管,以便注射大量的化療藥物。第一次的化療注射就在導管手術後幾小時內進行,傷口的血還沒乾,化療藥物已經在我體內流動。一旦針頭插進我胸部,就要七天後才會拔出來。我每天在醫院待十個小時注射化療,離開時帶著注射控制器和一袋化療藥物。注射控制器整晚持續將化療藥物打進我的體內直到明早再到醫院。

三個月密集的化療後,醫生要我再做一次核磁共振影像掃瞄,看看化療是否已有效地使腫瘤縮小。檢查報告出來的時候,醫生要我和我未婚妻到他的辦公室,他關上門後告訴我們,我的腫瘤又多長了兩公分。他說百分之九十九的病人不會有這種反應,化療宣告失敗。

他給我們選擇是不再繼續他的療法並去找別的醫生,或是留下來繼續嘗試其他不一定會有效的化療藥物。換句話說,原本用來治療這種癌症的化療藥物對我無效,他將會讓我試試治療其他癌症的藥劑,看看對我是否有效。這位世界知名、專門醫治這種癌症的醫生要我離開。我們唯一的希望破滅了!我們的心再度破碎了!我們哭著離開醫院。

我選擇留下來繼續做治療。化療從單一種藥劑到一天多達五種不同的藥劑。治療過程中我這一百八十公分、八十五公斤重的人,因為虛弱,一天都無法離開床超過三十分鐘。再加上五個星期的放射性治療後,醫生決定手術切除我手臂裡已轉成惡性腫瘤的骨頭。

一九九九年幾乎都在做化療,仍舊沒有出現治癒的跡象,反倒是出現一大堆負面病情發展的指標。例如,已切除腫瘤的壞死率(癌症細胞死亡率)比預期低很多,表示化療無效。因為種種負面指數,醫生決定混合傳統藥物與免疫療法藥物,繼續治療我的癌症。

接下來三年的日子,在每星期注射三次藥物和忍受因注射藥物引發的高燒中度過。最後一年的治療容易些,每個月一次,一次注射兩小時。整個療程持續了五年。直到今天,我的身體還會持續地發燒和暈眩,不斷的提醒自己生命的無常。

治療開始後, 因為不能上班, 使我有充足的時間決定自己要信仰某種宗教。我先告訴自己,一旦選擇那種宗教,就要堅信到底不要再懷疑了,因為我的時間所剩不多。我選擇了佛教。有兩則佛教故事幫我下定決心。

第一則故事說的是,佛陀用完晚膳後到河邊洗淨缽時,回頭告訴他的弟子說,在這缽裡存在著無數的眾生。
另一則是,佛陀講述在十萬億世界遠的西方世界有位「阿彌陀佛」,而這娑婆世界不過是這浩瀚宇宙中的一粒微塵。

因為自己學的是電腦科學,我相信合乎邏輯與科學的見解。人類一直到十六世紀,才知道天堂並不是盤桓在地球四周,而細菌和微生物一直到一八七九年才被發現。透過這些故事,我相信佛教中有人類生存意義的真理,有我生命存在的意義。

最初信仰始於有求心念

仔細的思考後,我明白了自己的生活方式跟佛教所教導的完全相反,我怎麼可能不改變自己,而冀望奇蹟發生在一個與教法背道而馳的人身上呢?我重新檢視自己的生活,找出與佛法教義最相違背的部分,然後決定向觀世音菩薩發兩個願。

我該在那裡向菩薩發願呢?在佛寺裡的大佛像前嗎?我想發願的力量不在於何處發願,而在於正信和虔誠。所以,我拿出生病期間母親給我的觀世音菩薩像鍊掛在牆上,闔上眼睛、雙手合掌,跪在五公分大的菩薩像前祈求。我祈求菩薩能聽聞我的哀求,知道我極度的需要菩薩將他的慈悲擴展到我的心靈。我向可敬的菩薩虔誠的發了兩個願。

第一願,我將吃素並且不再殺生;
第二願,我願生生世世追隨觀世音菩薩的腳步並且學習菩薩的教導。
可恥的是,我像狡猾的生意人般,向善良的菩薩提條件;如果未來兩年沒有進一步的危險,我才開始吃素。啊!慈悲的菩薩,原諒我吧!

奇蹟的曙光突然照拂

我對發願的力量所知有限。但不可思議的變化已經在暗中漸漸發展。依一切治療的跡象,我不應該還活到今天。到目前為止,所有的醫學檢查都讓人沮喪,甚至醫生也曾經放棄我一次,但現在事情開始有轉變了,之後的化療過程呈現平穩的狀態。所有的診斷,都呈現穩定的狀態。醫生根據我之前不佳的病況,決定要我再治療四年。接下來的四年,經過無數的注射治療,所有的測試都顯示沒有癌細胞的存在!

癌症專家自己也非常驚訝,當我在醫院時醫生常常帶學生們來看我。他會先解釋我的病例和治療過程,然後告訴學生們我身上的癌細胞已經不存在了!他無法掩飾他的驚訝,時常拿我的抗癌實例當課外教學。我痊癒了!

慈濟第一個癌友會誕生

當時台灣遭受「九二一」大地震的災難。美國慈濟人正在舉辦為地震災民募款的活動。因為活動是在晚上,我從醫院出來後就和未婚妻一起去參加。

活動正式開始前,我到處問人,有沒有癌症關懷組我可以去幫忙?一定是有人注意到我這六呎高、一百八十五磅重,還有化療後的大光頭。一位穿著更正式慈濟制服的人,從人群中走過來跟我說話。簡單的談話後她告訴我,在美國慈濟分會沒有癌症關懷組。我留下電話號碼給她,跟她說如果碰到最近被診斷出癌症有需要協助的病人,請她打電話給我。稍後我得知這位師姊的法名是「慈倫」。

幾個月後,慈倫師姊邀請我去對大約十五人的團體,以「認識癌症」為主題作演講。那次及之後幾次的演講使我相信,當地的華人社區急須病患關懷服務的資訊及諮詢。從那時起,慈倫師姊和我在許多場合談到成立正式的癌症關懷團體的必要性,她認為這是個好主意,加上在Alhambra 義診中心的慈慧師姊的大力幫忙,美國慈濟第一個癌症病友會成立了。現在癌症病患在慈濟有自己的園地,癌友間可以交換寶貴的經驗,討論彼此的煩憂,或是分擔內心的恐懼,互相認知瞭解治療過程中的私人細節。而且因為地點在義診中心,所以演講者是不同專業領域的醫生,提供了大量最新的醫療訊息。我們很感謝有這麼好的環境及愛心人士,協助我們去面對這種重症。
質疑自己的生活方式

我向觀世音菩薩發願至今已將近兩年,答應菩薩吃素的期限已快到。素食對一些人來說也許沒有太大的問題,但是對我而言非常困難,簡直是不可能。我非常幸運有個成功的資訊顧問公司,長期以來沒有經濟上的困擾。只要你能說的出來的美食,我都知道在哪兒吃最佳。我喜愛吃海鮮,吃到成迷。沒有旅行時,我每星期都會到中國市場去買新鮮的海鮮,而且我只吃活的。當然在烹煮的過程中,會聽到一些掙扎的聲音,


一九九九年左右的美國華人社區急需病患關懷服務,因此成立美國慈濟的第一個癌症病友會。而有了義診中心場地與醫師們的協助,讓癌友面對重症不再孤獨無援。

但很快就停息了。有一次未婚妻和我在一家海產餐廳午餐。我未婚妻的胃口很小。我點了六磅明蝦,而且一次吃完。好幾年,我都過著如此揮霍放縱的生
活。現在要我吃素?好啦,是沒人逼著我發這個願。我為什麼會發這個願呢?

在發病的那一年,我開始質疑自己的生活方式。藉由佛法的基本教義,我明白了一些道理。首先,所有有情眾生皆能成佛,所以基本上,眾生與佛平等。其次,痛苦根源自於五毒,貪、瞋、癡、慢、疑。我想要改變自己,行正道,就從不再殺害眾生當食物開始,學習尊重所有生命。
我發的第二願是戒除五毒。觀世音菩薩已經做到了,甚至超越更多,尋著菩薩道,可以帶領我遠離五毒的毒害。無庸置疑的我將成為素食者,問題是我要如何放棄先前的飲食習慣。我知道沒有方法可以馬上戒掉之前的飲食習慣,我必須逐步來做。在離期限還有三個月時,我開始吃早齋;兩個月時,開始吃早、午齋;一個月時,開始吃全素,但是允許自己偶爾破戒。期限的最後一天快到了!我不應該讓觀世音菩薩失望!從那天起,我決定成為素食者。


生病讓蔡晉宏開始尋找存在的意義,而從他開始發願力行之後,癌細胞竟然消失。而他也開始走入群眾,樂於分享經驗。

我徹底改變了。在生病前,我是個自以為是、嚴厲、易怒無法原諒他人的人。我不了解為什麼要幫助別人,連助人的欲望都沒有。跟很多人一樣,我的焦點總是放在怎樣賺取更多的金錢上。

二十九歲,我的世界走到了盡頭,我將一無所有的離開這個世界!這分驚嚇,終於激發出我內心僅存的一點點慈悲心。甚至連我太太(是的!儘管看不見我的未來,我的未婚妻還是嫁給了我)也說我在病好後心也變好了。我學會感恩,我特別感謝觀世音菩薩陪我走過這一段日子。人的一生,不應該浪費在無意義的物質累積上。得人身是個萬劫難逢的機會,就像閃電的光,使輪迴冗長的暴風雨夜晚明亮了短暫的片刻。

我學會抓緊這個機會,並且用心學習菩薩道。我要感謝自己的和太太的家人陪伴我度過嚴酷的考驗。如果不是他們長期的支持,我不可能有今天;我也要感謝癌症細胞,沒有它,我將永遠無法從人生的沉夢中醒來。此刻向前進,又是光明的一天!

(本文摘錄自《美國慈濟世界162期2005年08月》「癌症不是生命的終點──慈濟美國總會癌症病友會會長蔡晉宏風雨人生甘苦談」一文)

在骨頭裡出現的癌細胞徹底改變了蔡晉宏。他學會感恩、並抓緊機會用心學習菩薩道,不斷付出。
http://www.tzuchi.com.tw/file/tcmed/200610-34/36-43.pdf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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